聽我說故事 (腦外傷照顧者-小靜1)

眼前的小靜，我幾乎認不出來。 

一個多月前，小靜的老公(毅明)出了車禍，小靜在毅明臉書po了一篇文，大意是毅明出了重大車禍，希望大家幫毅明集氣，之後臉書再也沒有新的po文，我們都以為毅明是車禍後在休養身體，沒有多想，直到上週小靜line我，約我在H醫院碰面，這時我才知道毅明還在住院。

眼前的小靜，膚色黯沉、原本烏黑亮麗的黑髮變得又乾又亂，呆坐在復健大樓旁的座椅上，臉色如同醫院外牆般，經過風吹日曬後呈現的灰暗斑駁。座椅旁，一個兩眼空洞的男子，被束帶固定四肢在輪椅上。

小靜告訴我，毅明睜眼後，陸續拔掉呼吸器及鼻胃管，但誰也不認得，快兩個月了，他還是這樣。

聽著小靜述說近兩個月來的照顧生活，我不知該怎麼安慰她，她所說的一切，在我生活經驗中根本不存在，人清醒了不會說話？不會拿湯匙挖飯吃？

我問：「毅明車禍撞到哪裡？雙腳嗎？」看到毅明坐在輪椅上，我猜他傷勢應該在下半身。

「沒有，他是左腦開刀，身上沒有大傷」

「那怎麼會坐輪椅呢？」

「醫生說腦細胞受到強烈撞擊，很多功能停擺了，可能有傷到控制走路的腦細胞，所以無法站立，有時候嘴巴還會流口水，好像咀嚼功能也不行。」小靜娓娓道出毅明這陣子的狀況，以及醫生對傷勢的看法。

我不僅好奇：「會吃東西，不會控制口水流出來？」看來四肢健全的毅明，怎麼會變成這樣？看似正常，又好像哪裡不對勁。

「明明醒了，卻不會說話也不認識我，問醫生，醫生就說要等腦細胞自己恢復，說每個人狀況不一樣。」小靜突然情緒激動：「到底要多久他才會好？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？我已經一個月沒看見兒子了！我媽說兒子一直吵著要找我，我媽說她體力不行了，可能沒辦法整天幫我顧小孩了，我不知道還能找誰來幫我帶小孩，我快瘋了！我不知道怎麼照顧毅明，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才好！」

發洩完心情後，小靜開始低泣，我想不到任何安慰的話，只能輕拍她的背：「醫生說的我們只能先聽著，照著醫生的交代，看毅明可不可以慢慢清醒，其他的暫時別想了……。妳說毅明左腦開刀，左腦主掌語言區，腦部重創造成失語症是腦外傷的後遺症之一，腦細胞有自癒能力，等受損的腦細胞慢慢修護，情況也許會有改善，現在最重要的是照顧好妳自己的身體健康，等毅明更清醒一點，可以下床復健了，妳才有體力照顧他啊！現在妳如果倒了，毅明跟兒子怎麼辦？」

聽我這麼一提，小靜好像回神一些，我告訴小靜：「妳想想看，現在毅明的大腦就像電腦當機了，再怎麼強迫它開機運作，根本無濟於事，唯有穩住自己，先讓毅明養好體力，等到他哪天清醒了，才有體力復健啊！毅明清醒後會有什麼狀況，連醫生都說不準，我們家屬能做的，就是先不要亂想，先顧好當前的狀況，以後的事等事情發生了，我再跟妳一起想辦法，好嗎？」

「小葉，妳說，毅明會好嗎？」小靜眼神哀求看著我。

「我不知道妳說的”好”是指什麼狀況，醫學報導有說過，腦部受到強烈撞擊後，很難恢復到百分之百，但經過復健、休養，腦細胞會有自癒能力的，我們要對毅明有信心。」

「真的嗎？」小靜不安著。

「會的，妳要有信心，給自己也給毅明信心。只是，妳要有心理準備，毅明也許回不到以前的百分之百，但他活下來了不是嗎？想想當初的他，是怎麼驚險在跟死神搏鬥，如今他生命跡象穩定的在妳面前啊！」

小靜回想這兩個月的毅明，從命危到現在的拔掉呼吸器，好像情況並沒有想像中的糟糕，不禁寬心一些，情緒也平復一些。

小靜問：「那接下來，我該怎麼辦？當我又心情不好、胡思亂想時，我該怎麼辦？那種感覺好痛苦！找不到人聽我說話的感覺好可怕……」

「現在，妳要做的是送毅明回病房休息，睡眠對腦外傷傷者來說非常重要，妳先推毅明回病房，我去買兩杯咖啡，我們兩個好好喝杯咖啡，放鬆一下、聊聊天，好嗎？」

離開醫院後，我決定去找林芯。

~故事未完，待續~